[說短] Jonathan Nolan的〈Memento Mori〉（記得你終將一死）

篇名：Memrnto Mori
中譯：記得你終將一死／Remember your death
作者：Jonathan Nolan
類型：短篇犯罪心理小說
原始：2001年發表於Esquire雜誌的三月號
重點：Christopher Nolan電影《Memento》的原著小說

　“Memento Mori”是一句拉丁文，意思是「記得你終將一死。」（Remember your death / Remember you must die）。這句話的意思雖然奇怪又吊詭，卻不在本文的討論範圍之列，讀者只需要知道，作者Jonathan Nolan把題目扣得很緊，整篇小說在探討的就是「記憶」和「死亡」的關聯。

　試想一個失去記憶能力的人，只有短暫的記憶力，大約十分鐘左右，每過十分鐘他的人生就要「重新開始」，他會完全忘記自己為何在當地，剛剛做過什麼，他會對自己身上的傷疤，口袋的鈴鐺感到好奇，他甚至忘記了為什麼要在計程車裡隔窗窺視對面仆街的屍體。

　一個失去記憶能力的人，他跟死人有什麼兩樣嗎？他連刷牙洗臉都要人家在旁邊提醒，看電視看到一半才發覺桌上飯菜都發酸，必須寫便利貼提醒自己「想點煙的話先找沒抽完的──白痴！」他甚至有可能錯過最愛的妻子的葬禮。

　這麼一個失去記憶能力的人，他一生最荒謬的遭遇，可能就是late for his own funeral，因為他忘記他已經死了，所以連自己的葬禮都趕不及。但是事實上是，他的確忘記了自己參加過妻子的葬禮，他腦海裡對於妻子最後的記憶，是驚恐求助望著他的神情，旁邊則有一張永世難忘的男人的臉。擁有那張臉的男人，對他的妻子先姦後殺，又讓他頭部受到重創，雖然沒死成卻無法再擁有連續的記憶。

　Earl的人生幾乎毀去了，他是一個「活在當下十分鐘」的男人，他每一次能夠回想、思考的時間幾乎只有十分鐘，過了十分鐘他就要重新再來過。他想不起來他到底是從哪裡來、往哪裡去，要做什麼？這樣的廢人沒有前途和希望可言，不能找到安穩的工作，不能和女性正常交往，甚至不能過一個所謂「人」可以過的正常生活。

　Earl幾乎是一個死人了，可是他連自己「幾乎是死人」都記不得。

　廢人的人生，還有什麼東西好追求？如果說真有這麼一回事，那無非就是一張臉。凶手的臉，姦殺他妻子的凶手的臉，非常僥倖地並未隨記憶而消滅，深深烙印在腦海中，後來Earl也學乖了，像警方特製的人像繪圖那樣，他把凶手的臉刺在自己身體上，從手臂間拉箭頭做註記「我姦殺了你老婆！」找到擁有這張臉的男人，把他殺了替老婆報仇，這是廢人Earl能夠想到的，面對死亡之前最明確的一條道路。

　〈Memento Mori〉和改編電影《Memento》有一個地方異曲同工，就是故事都從兩個方向分頭進行，電影《Memento》是利用黑白／彩色做區分，把同一個故事分開兩頭講；〈Memento Mori〉則是把對話和動作分開。斜體字部份全是對話，是一個不知名的神秘人在向Earl娓娓細訴，那個人是他在世上唯一絕對的知心朋友。描述動作（主角Earl的動作）那部份則是採旁觀者角度來看，看失去記憶能力的Earl如何經營他的失憶生活，每次Earl把眼睛張開或閉合，幾乎就是段落的開始或結束。

　〈Memento Mori〉在討論的主題是「記憶」和「死亡」，故事初開始神秘人寫給Earl的信中曾經提及「你已經是個死人，你只是株植物，每十分鐘你就要重新再來，你甚至抽不完一根香菸，你他媽的比個廢人都還不如。」在這個時候神秘人認為，失去記憶跟死亡沒有兩樣，他不知道以Earl的情形苟延殘喘還有什麼意義，但是他願意提供幫助。

　故事來到中段，神秘人發現可以用最簡單的方式來幫助Earl完成復仇大業，就是利用各種方法（字條等的）提供暗示，Earl根本不用記得，只要照著字條上做，就可以把事情完成。雖然Earl不能工作、不能交女朋友、不能偷生小孩，不能過正常人一般的生活，但是Earl可以復仇！找出凶手手刃親仇不需要記得任何事情，只要看提示照做就好。神秘人不斷提供暗示，讓Earl亦步亦趨聽話照做，果然情況大幅改善，不但逃出醫院獨自生活，甚至能對凶手循線追蹤。

　再往後一點，神秘人重提「記憶」與「死亡」的關聯，他在Earl生日那天送了Earl一個鈴鐺。鈴鐺是一種暗示，關於應死而未死之人。在古時候醫學尚不發達之時，醫生常常對於死亡誤診，造成死者活埋於墓地的慘劇。有錢人家為了避免這種悲劇發生，會請木匠在棺材上鑽洞，以便「死人復活」時有機會求生。

　更有甚者，棺材裡空間甚小，復活的死人無法呼救也無力求救，於是家屬會在棺材裡放個鈴鐺，或者用條絲線將鈴鐺掛在墓碑上，一端連上死者手腕。萬一死人復活，只要拉動絲線，鈴鐺叮噹作響，就可以達到求救的目的。

　神秘人起初以為Earl已死，人生已無希望，只能等待劇終，當時他的意見是「失去記憶」等同「死亡」，偏向負面悲觀。後來他發現到，他可以當Earl的指揮官，利用提示字條讓Earl去做他應該做的事，意見大幅改觀，在Earl生日送他鈴鐺，那意思也很明顯，因為Earl是一個「應死而未死之人」，並且也找到了求生之門，贈予鈴鐺慶祝他重獲新生。

　一直到故事最後，Earl復仇成功，但是他也忘了。他忘了到底是怎樣找到凶手，忘了是如何將他擊斃（電影版則有交代），甚至忘了對面仆街那個傢伙是誰，只覺得他有一張長相特殊的臉。這個時候神秘人的心情豁然開朗，他覺得Earl「活在當下」根本就已經無敵了！世界上的每個人無一例外，都為時間經過所苦惱，都為時光飛逝所折磨，唯獨Earl沒有，Earl永遠活在他有記憶的十分鐘，經過十分鐘他就要全部重新開始──口袋裡的鈴鐺不知道到底是誰送的？我現在坐的這輛車前面怎麼有個人？我有跟他講我打算要往哪裡去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