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說短] 川端康成的〈水月〉（すいげつ）

書名：作品
作者：林文月
出版：九歌
初版：中華民國82年7月10日
收錄：水月（すいげつ）
原著：川端康成
翻譯：林文月

　〈水月〉（すいげつ）是川端康成於「昭和二十八年」（1953）在日本《文藝春秋》雜誌上所發表的短篇小說，是他五十四歲時寫下的作品。臺灣版目前有流通販售的有兩種版本，一是收錄在志文版《伊豆的舞孃》，二是收錄在林文月的散文、翻譯合集《作品》當中。元人選用的版本是林文月的《作品》。

　元人對於川端康成的作品本沒有特別的興趣，讀最多遍就是《雪國》（雪国），五、六遍都有了，但是總覺得描寫不清不楚的，也沒有什麼波瀾起伏，一直對川端康成興趣缺缺。

　後來是在馬奎斯（Gabriel Garcia Marquez）的《我憂傷的情婦的回憶錄》（Memoria de mis putas tristes）開頭讀到一段川端康成，是馬奎斯引用自川端康成的《睡美人》（眠れる美女），元人才受到震撼，心想：「連馬奎斯都讀川端康成，可見這色老杯杯真箇不簡單。」

　後來又接觸了一些川端康成的短篇、極短篇（掌の小說）的相關作品，很奇怪的，像腦袋裡的潘朵拉盒子（Pandora’s Box）給他打開了，讀之有時心頭發燙、有時熱淚盈眶，好像以前不懂的，一下子全懂了！這時我才瞭解，之前無法讀懂的川端康成，應該要先從短篇入手去瞭解，所以才生起念頭要寫〈水月〉的簡介。

　〈水月〉的中譯市面上儘有，日文版卻不好找，提供網址連結如下：

川端康成〈水月〉（すいげつ）連結點此

　這篇〈水月〉從再婚主婦「京子」的回想做出發，講述她和前夫之間的夫妻之愛，關鍵道具在於「鏡子」。篇名〈水月〉讓人聯想起「鏡花水月」，或者「水中月」暗指的其實是「鏡中花」？丈夫利用鏡子映照的各種角度窺看京子，不管是在健康之時或者是病弱之時，毋寧都是一種生活情趣。

　故事一開頭就講，京子想讓躺在二樓的丈夫看見自己在菜園裡種菜的樣子，所以把自己陪嫁的梳妝鏡拿給他使用，梳妝鏡是桑木製的，跟著鏡台原來是一整組，丈夫（前夫）死後鏡台跟著京子再嫁，那面梳粧鏡卻未帶走──京子把它放進棺木裡，跟著前夫一同火化去了。

　京子和前夫的真摯愛情，從這些字裡行間時時可以窺見：京子會想拿梳粧鏡給丈夫，無非是想在各種時候都讓丈夫可以看見吧！而如果丈夫不愛妻子，他拿了鏡子只會想到說：「妳是要咒我早點死嗎？教我整天拿鏡子照自己的死相。」並不可能饒富意趣的拿著梳妝鏡照天照地，偷看京子的後頸，甚至是刻意去捕捉她在菜園子裡奮力工作的樣子。

　丈夫（前夫）對於京子的愛憐，表現在一處地方最為明顯，同樣是關於鏡子，只不過是鏡面上的指紋，京子右手大姆指的指紋。

　丈夫因這指紋講出一句話說：「只有生病的人才會記住妻子大姆指的指紋吧！」言下頗為自嘲，意思說「只有像我這種沒用的東西...」，但是元人的解讀是另一番意義，元人認為：「不愛妻子的男人，就算生病，也不可能記住妻子鏡面的指紋。」川端康成在全篇故事之中，沒有刻意去提到一辭半語「情」呀「愛」的，但是讀者卻能用心體會，京子和前夫確實是教人稱羨的神仙眷侶。

　前夫病死以後，京子透過兄長的介紹再醮，對象大她十五歲，還帶著一個小男孩，只是身體健康，也能負擔經濟。照理說京子的生活應該從此無憂無慮了吧！可是不知怎麼地，總是有些不適意，從新婚再懷孕，不安全感日益加深，再婚之後本應幸福的京子陷入了沒來由的恐慌之中。

　利用回娘家的空檔，懷孕的京子偷溜回去與前夫同住的高原故居，舊地重遊讓她神清氣爽，憂愁煩悶一掃而光。而京子那句漫無意識的自言自語，真的打開了元人腦袋裡的「潘朵拉盒子」，乍看但覺心頭熱燙，跟著又不自禁有點鼻酸，原來京子和前夫始終相愛，就連死別也無法阻擋。

　舊居中有人住著，樓上的窗口，依稀可見白色的花邊窗帘。京子站在稍遠處望著。

　「如果孩子像你的話，可怎生是好。」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自言自語，連自己也嚇了一跳，隨即帶著溫暖而安謐的心境走回去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──林文月《作品》p.261

　圖片取自「博客來網路書店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