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女孩圍著藍色圍巾

※ 本篇文章改編自菊地秀行《吸血鬼獵人Ｄ》

　那女孩圍著藍色圍巾。

　破舊的藍色圍巾。

　除此之外，就只有一件灰色防水斗篷，罩住全部身體。

　赤裸的右腕上黑蛇纏繞，眼神憤怒如烈火奔騰。

　夕陽殘照渲染著整片天空，平原的盡頭竟似也讓鮮血染紅。

　馬上的騎士定定望著女孩，神情淡然靜默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◎

　邊境小村「蘭席魯巴」（ランシルバ）建在一處小山坡上，地勢不高，通往村落只有一條狹窄過道。

　少女擋在過道正中，面對著身騎改造馬、頭戴旅人帽的黑衣騎士。

　旅人帽的特色就是帽簷寬大，足可抵擋雨雪風霜，甚至可以用來遮臉。騎士在鼻子以下用長條方巾包得密密實實，帽簷也壓得極低極低，完全看不出面上表情。

　胸前墜飾泛著奇異藍光──這是騎士身上唯一一件不屬於黑色的物品，映照著藍光的是行路旅人慣有的寂寞的眼，眼神看似空無，卻又含帶憂傷。

　背上綁著一把弧型長劍，劍身特長而劍柄尤細。照理來講，劍身越長越難拔劍出鞘，不論防守、攻擊都很吃虧；敢於攜帶如此長劍，若非劍手刻意炫耀，就是劍技出類拔萃。

　神秘的旅人，詭異的少女，在通往小村「蘭席魯巴」的過道之前狹路相逢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◎

　夕陽西下、狂風呼嘯，風中傲立的少女散發出森森殺氣，阻得改造馬也因為畏懼而放棄前進。儘管如此，騎士控韁的雙手依然如同生根般堅定，腰桿也挺得筆直，全然無視少女的威逼。

　「──欸，這妮子八字腳開開，兩手擰又拽，到底是找打架，還是在想情郎？」

　風中傳出了細小微弱，卻是蒼老淫猥的男子聲音，聲音沙啞，幾不可聞，但是卻逃不過騎士靈敏的雙耳，控韁的左手突然握緊，沙啞的男聲轉變成悶哼。

　此時少女出聲了：

　「留下你的劍，還有改造馬，本姑娘可以饒你不死！不然哪～～」

　右掌往外一張，腕間的黑蛇似是有了生命，扭動著身軀在她手裡變成為長鞭，屈伸著身子規律地蠕動著。

　「不說話，還在想！──好哇，先讓你嚐嚐我們『狼人獵人』的利害！」

　鞭聲擊碎了風聲，在空中舞出圓圈層層，就像是一條擇人而噬的黑蛇，鞭隨意動，更不待少女出聲，鞭梢蛇信毫不留情直望騎士臉上點去！

　這鞭不是三流貨色，鞭身全用狼人的鋼毛擰製，再花三個月的時間塗上獸膠鞣製而成。不說別的，單談鞭身擊力，就能將火龍鱗片都擊成粉碎，騎士若遭鞭梢點中，只怕一個頭會變成好幾個大！

　然而奇妙的事情發生了，原本噬向騎士面孔的蛇信（鞭梢），居然在間不容髮之際倏忽逆轉，帶著更強悍的破風勁道，反噬少女左肩。少女見苖頭不對，趕忙左手扶上右臂，取巧把鞭身一扯一收！

　「啪！」地路旁粗有兒臂的小樹當場齊腰斷折。跟著少女發話：

　「好哇，你這個幪頭蓋臉、見不得人的劍手，惦不出幾分斤兩──沒想到竟是個訓練有素的『妖術師』！」

　少女判斷情勢再拿詐語套話，馬上騎士一語不發。

　此時日暮風狂更近傍晚，昏晦間見不著黑蛇長鞭，卻見少女媚眼如絲，斜斜對正著騎士雙眼，冷不防地將防水斗篷一揭！

　霎時間天地彷彿都變得可愛，因為少女的粉嫰胴體，已經在騎士跟前纖毫畢現。沉默的旅人依舊無聲，淫猥的男音又從左手間響起：

　「你媽的～～居然還是個在室女……」

　少女在狂風中婆娑起舞，妙相紛呈，酥胸玉腿初熟鮮嫰、隱湖秘屋呼之欲出。

　然而更驚人的事實卻在後頭──

　她手上那條鋼毛蛇鞭，它不見了！

　除卻頸間的藍色圍巾，少女已赤裸得彷彿是剛出生的嬰兒，騎士仍然不為所動，眼神裡看不出任何感情。這莫非──他是個好男色的？

　須臾之間，黑蛇般的鞭身又割裂空氣望他頭頂殺到，居高臨下勢如破竹、疾風迅雷銳不可當。眼看著騎士動也不動，少女心頭暗喜，情不自禁叫破道：

　「看哪──這下子還不能把你『剖西瓜』！」

　──說時遲那時快，耳聞鏗鏘清脆聲響，黑衣旅人劍光出鞘！

　風也失去了聲音、蛇也失去了氣力，掩不住欣喜的卻是赤裸的少女，緊夾著雙腿癱軟在地。

　「你……不，閣下該不會是，江湖傳言中，連『貴族』也能輕易斬殺的『吸血鬼獵人』？」

　黑衣騎士和少女互瞪著眼睛，默然不語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◎

　「叫我Ｄ。」

　黑衣旅人終於開口，只說了這麼短短一句。

　他的嗓音不算低沉，卻是渾厚有磁性，此時他解開蒙面方巾，驚人的美貌連夕陽也為之迴避。

　……那，蒼老淫猥的男聲，又是從那裡來的？

　「我有『貴族』的煩惱，我要僱用你。」

　少女此時已披回防水斗篷，兩人面對面說話，才發現「吸血鬼獵人Ｄ」真乃長身玉立，人貌美又性堅強，外表看起來像是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，高超的劍技卻更超越經年修練的職業戰鬥士──難道他打出娘胎開始就練劍了嗎？

　「給我看證據。」

　少女解開藍色圍巾，原來在圍巾底下掩飾著的，是江湖上俗稱的「貴族之吻」（吸血鬼留下的犬齒咬痕），Ｄ的眼神不經流瀉出一絲熱切，但轉瞬即逝。

　「一日三餐加住宿，辦得到嗎？」

　「不要我晚上陪睡覺？」少女試著擺老裝佯，結果自己先臉紅了一陣。

　吸血鬼獵人Ｄ冷冷注視著少女，散發出森森鬼氣，牽動少女汗毛粟立，出言抗拒：

　「不要我陪就算了，幹什麼放冷氣？」

　「我是『達姆拜爾』。」

　（註：達姆拜爾／Dhampir，半吸血鬼之意，通常指人類與吸血鬼之私生子女）

　Ｄ丟出這麼冷冷一句。

　少女望向Ｄ的眼睛，看到的大部分是冷漠無情，但在那冰冷的湖水深處，潛藏有不為人知的憂傷和沉靜。

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完


　圖片取自http://publications.asahi.com/ecs/detail/?item_id=886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