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說短] Graham Greene的〈A Day Saved〉（節省一天）

篇名：A Day Saved
中譯：節省一天
英文文本：Graham Greene: Complete Short Stories
中文文本：偷窺：葛林短篇小說選
原始：1935年

　〈A Day Saved〉這則短篇小說是Graham Greene短篇當中比較摸不著頭緒的一則，因為主題太抽象，因此我們要稍微把故事分析一下，當然會做劇情透露，但那不影響閱讀樂趣，因為這則短篇實在很難懂。

　故事中的主角叫做Robinson，我們可以想像一位中年的英國紳士，戴著圓禮帽、棕色手套和拐杖，西裝筆挺，搭著火車到處旅行。這位Robinson漫無目的地追著另外一個男人跑，那個男人的服裝打扮，跟故事主角Robinson完全一個樣子，Robinson追著這位紳士跑，如影隨形，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。根據Robinson自己的說法：「可能只有殺了他，我才能夠瞭解他，才能瞭解我自己。」

　Robinson如影隨形的跟蹤行動，讓元人想到一本很有趣的犯罪小說，即是Marc Behm的《The Eye of the Beholder》（守護者注視下），Graham Greene是全方位的小說大師，但他不鑽研犯罪小說，本則故事的犯罪元素也沒那麼道地，所以就不做討論，元人只是想說，Robinson追逐某紳士的怪異行為，跟The Eye追著連續殺人辣妹的更怪異行為其實是異曲同工，但是Robinson的行為是有哲學意義的，我們可以想像Robinson在追的就是他自己，或者跟他一樣犯了同樣罪行的人。

　那樁罪行叫做「節省一天」（A Day Saved）。

　人每天都在跟時間賽跑，我們知道夸父追日的故事，夸夫是個勇於追夢的巨人，他可能跟想要Robinson一樣，有這種「節省一天」的概念，想要用自己的英雄本領把太陽追到手，「換個太陽不下山」，但是他失敗了，太陽依舊下山來，花兒明天還是一樣的開，夸父卻因為追日的愚行活活把自己累死。
　
　但是換句話說，如果真的追日成功又怎麼樣呢？Graham Greene告訴我們，追到太陽的話，也只是讓你受詛咒，今日的業績終究成為明日的業障，今天節省的一天可能讓你在八十年後後悔莫及。

　這個概念講到這裡仍是非常難懂，但是元人套用一句廣告詞，大家就明白了：

　「生命就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。」

　假設今天某個老闆要到遠地開會，坐飛機可以比坐火車節省一天，但是節省一天到底要做什麼用？答案是開更多的會。人常常失落在莫名奇妙的追逐行動，故事中Robinson在追逐的英國紳士因為節省一天而沾沾自喜，但是節省一天到底能給你什麼？你並不會比較早死，是吧？（如果早死一天就是真的節省了一天）

　坐飛機去看朋友，因此節省了一天，但是在朋友那邊又沒有多留一天，反而還錯失了搭火車旅行悠悠哉哉欣賞風景的機會，急著去又急著回來，節省下來的一天反而造成「再投資風險」。

　元人想到《西遊記》讀者常常會提到的一個問題，「唐三藏率領眾徒弟西天取經，一走十九年；孫悟空一個斛斗就能翻十萬八千里，試問為什麼唐三藏不直接坐斛斗雲去西天取經，這樣豈非可以節省十九年？」

　如果以Graham Greene在本則故事裡的啟示來解釋，其實就很好了解了：

　假若唐三藏真的搭斛斗雲去西天取經，去去就回，你想之前會發生什麼事？答案是繼續搭斛斗雲取更多的經，然後一輩子都在幹這鳥事，感覺真的跟受詛咒沒有兩樣。省下來了十九年，唐三藏不會走那些冤枉路，但是也欣賞不到路途的風景，碰不到路上的妖魔鬼怪，無法鍛煉心性和修持佛法，他就永遠在搭斛斗雲做經書搬運工！要叫元人來講，我真寧願直接下地獄算了，取經取成這樣算怎麼著？

　〈A Day Saved〉是一則不太好懂的短篇小說，但是它想傳達的觀念大致如元人所說，希望人類不要淪落於盲目的追逐行動，像Robinson這樣的。用一個比較現代的比喻，可以拿Adam Sandler主演的電影《Click》（命運好好玩，2002）來做示例，如果大家都有那個神奇搖控器，可以把不喜歡的事情快轉快轉，豈不是真正地節省了很多年嗎？節省一天算什麼！可是電影裡面告訴我們，如此操作究竟會產生什麼後果？Robinson的追逐行動就是在暗示我們這個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