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9月6日 星期日

筆記023:拜家與柳生家結怨伊始

 《帶子狼》故事其之四十二〈六道無邊〉(六道無辺),很值得紀念的一章,它忠實陳述了拜一刀如何和「裏柳生」結怨的伊始,回溯的伏筆是在〈道中陣〉故事當中,柳生軍兵衛「以刺客的身分」向拜一刀挑戰之事。

 拜一刀和柳生軍兵衛,原來老早便認識的:

 ──他們是競爭「公儀介錯人」職缺的對手!

 故事回溯到兩年之間,拜一刀和柳生軍兵衛「御前勝負」,為的是幕府將軍要在兩人之間選任「公儀介錯人」。其時拜一刀還只是普通的武士,尚未介入德川幕府的黑暗勢力,而柳生家是早已老樹盤根。

 拜一刀和柳生軍兵衛比試,招數上輸了柳生一招,但是柳生軍兵衛犯了一個非常嚴重的過錯──他以太刀刃尖指住拜一刀而不立即殺之,狀甚驕傲,卻沒想到拜一刀所站立的方位剛巧就是將軍面前!軍兵衛無端的挑釁舉動,在明眼人看來,變成是他持刀威脅,而拜一刀挺身護駕。這一點不光是拜一刀看得出來,在場的「若年寄」(官名)松平周防守,還有事後得到情報的裏柳生大家長「柳生義仙烈堂」都看出了其中端倪,他們都很清楚明白:

 ──柳生軍兵衛因為這一失手,擔任「公儀介錯人」職務是不可能了,死罪可免,活罪難逃!

 說到這裡要提一下五味康祐的經典短篇武俠小說〈柳生連也齋〉其中的一段情節:話說德川幕府「御三家」的尾張藩主德川義直春季大練兵,正在做弓射練習,不知怎麼地,卻有一支箭矢失準,逕自飛向義直。此時有兩名藝高人膽大的武士(分別是柳生連也齋嚴包和鈴木綱四郎)同時飛身救主。鈴木綱四郎擋在義直身前,及時將箭攔截住;柳生連也齋卻做出了相反的判斷,直接捨棄義直的人身安全,反而用身體擋住「三葵家紋」(象徵尾張德川家族的徽章)!

 柳生連也齋匪夷所思的舉動不能說不對(假若家紋有損,可能令得尾張藩與幕府開戰),但是對於義直來說,實在是非常輕蔑且侮辱的舉動。更有甚者,宮本武藏的弟子「鈴木綱四郎」以此為藉口,要見識見識所謂「柳生新陰流」的高強武術!

 〈柳生連也齋〉是五味康祐短篇小說的代表作之一,描寫決戰精彩絕倫,個人好評強力推薦。

 而在〈六道無邊〉故事當中,柳生軍兵衛放肆輕佻的行為,決定了「公儀介錯人」的職位誰屬,也是因為這種關係。拜一刀雖然敗戰,卻是忠義護主,馬屁拍得到位,怎麼說也得老闆賞識;柳生軍兵衛雖然技高一籌,但是目無餘子--是老闆你不會討厭這種員工嗎?決戰當中都可以肆無忌憚拿刀比著我了,以後真當上介錯人,怎能保證他會安分守己?

 另一方面須注意的是「老虎烈堂」的反應。果然薑是老的辣,柳生烈堂一聽報馬便知大事不妙,原本柳生一族就有司馬昭之心,可是還沒到時候,不需要弄到路人皆知!軍兵衛一戰功成,「公儀介錯人」唾手可得,就因為太白目而棋差一著;若在當時劍比主上之後立即殺死拜一刀,還可謊稱是為了取勝;但是他卻只是以刃尖指住敵手,刀刃明指著拜一刀暗指的卻是將軍大人,如此一來,難免引起政治聯想。柳生一族懷抱著相當龐大的政治野心,絕對不可以因為軍兵衛的無知而毀去全盤大計,那怎麼,只有犧牲這顆棋子,讓犯了錯的軍兵衛切腹自盡,一死以謝天下!

 說也奇怪,如果柳生軍兵衛老早就切腹謝罪,那〈道中陣〉故事那個人是誰?軍兵衛的鬼魂?嗯,如果是馬奎斯(Gabriel García Márques)的《百年孤寂》(Cien años de soledad)就會這樣子寫。但是不然,柳生軍兵衛再怎麼不肖,總是烈堂的親生兒子,人說「虎毒不食子」,柳生烈堂再勇猛、再驃悍,總也捨不得就讓兒子含冤而死!於是命令影武者代為切腹,再向主君獻上其(影武者的)人頭,藉此做為政治消毒。而真正的軍兵衛呢?老早受父命安排隱姓埋名,到「北陸路」擔任刺客去了。

 因此在〈道中陣〉故事當中,柳生軍兵衛會說「我以刺客的身分向你(拜一刀)挑戰。」而拜一刀的對白是:「你(軍兵衛)竟敢以刃尖指向主君,不可原諒!」大家乍看之下一頭霧水,因為這個伏筆一直埋到〈六道無邊〉才解開。

 消毒完成之後,柳生烈堂還有一招連消帶打──要暗殺對他不利的「若年寄」松平周防守。他以「軍兵衛與拜一刀的決鬥未盡圓滿」為藉口,以影武者的人頭為託詞(畢竟已經給了將軍極大的面子),要求與拜一刀再做決戰,因為這是關係到「柳生新蔭流」與「拜家水鷗流」之間的名譽而做的勝負。

 這是《帶子狼》書中第一次「狼虎之戰」,柳生烈堂詐敗。明明會使劍卻不使劍,拿著一根手杖假裝老沒用--其實那根手杖是充填鐵芯的!短兵相接的過程中,柳生烈堂只是虛應一應故事,就讓拜一刀打到「兵器脫手」了。卻沒想到,這才是老虎烈堂真正的撒手鐧!烈堂借拜一刀反擊之力,巧打連環直搗若年寄心窩,造成松平周防守傷重不癒,剷除重要政敵,自己卻只是落得一個「年老無用」的譏諷,不費吹灰之力。柳生烈堂的權謀與勇武,從〈六道無邊〉開始會越見功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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