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苖嶺陰魔到千毒人魔

　諸葛青雲的代表作，目前所知是三部，亦即是《紫電青霜》、《一劍光寒十四州》以及《奪魂旗》。除此之外，個人還看過《美人如玉劍如虹》，但並不感覺特出。諸葛青雲的小說全部都是公式製作，代表作之外能維持一定水準就不錯了。

　《紫電青霜》和《一劍光寒十四州》在結構上相彷，都是先寫一部「正集」再加一部「續集」的故事架構，而且續集一定比正集難看！據說《紫電青霜》的續集原本是叫做《天心七劍蕩群魔》，而《一劍光寒十四州》就是真正區分成「正、續集」出版的。

　比較起《紫電青霜》和《一劍光寒十四州》，真可以說春蘭秋菊，各擅勝場：雖然前者比較像是等比例縮小的《蜀山劍俠傳》，後者才是諸葛青雲嗑化前人遺產後發光發熱的代表作品，但是我們也不能因此就說《紫電青霜》不好看！《紫電青霜》在各項方面，不管是故事情節、相關設定還是英雄兒女，在在都是比較繽紛多彩，相對的《一劍光寒十四州》故事就比較單線直行，沒有那種創意狂飆的痛快感覺。

　而比較兩書同樣刻意塑造的邪派魔頭，我們不得不說，《一劍光寒十四州》的「千毒人魔」西門豹實在是作者後出轉精的產物，並且他自己也很引以為傲。

　《紫電青霜》中所塑造的「苖嶺陰魔」邴浩，按「武林十三奇」排名「諸葛陰魔醫丐酒，雙凶四惡黑天狐」來看，他其實是當世武林第三高手，邪派稱尊第一人，生平只服膺「諸葛青涵」這一對神仙眷侶而已。可是從書裡面看來，他除了「陰魔」二字的封號，渾身上下居然沒有一根毫毛跟「邪門外道」扯得上關係！這，又該怎麼作數呢？

　「苖嶺陰魔」邴浩雖然把名頭叫得很響，在他走火入魔復原之後極力策動「黃山始信峰論劍」，好像要在武林當中掀起腥風血雨，但他其實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老好人，不但修練得氣質優雅，道骨仙風，相貌也是三綹長髯、清俊秀逸──卻不知道是那一家的王八羔子沒事管他叫「陰魔」？他以單人兩掌獨戰「龍飛雙劍」，並且把「紫電」、「青霜」都奪到手，這段軼事始終令我津津樂道，並且引以為衍創，寫成了小說。

　相對來講，「苖嶺陰魔」是名不符實的邪派高手；「黑天狐宇文屏」卻是名副其實的美麗壞女人，冷艷狠毒的絕代妖姬（我說她年輕的時候）。

　依《紫電青霜》書中背景來談，在葛龍驤闖蕩江湖的時候，「黑天狐宇文屏」己經是一位面容枯槁的老婦人，皮膚黝黑如昔，只是失去光澤。身上披著一條假蛇，只要一扯動尾梢，就會自蛇口潑灑出腐蝕性極強的「萬毒蛇漿」，葛龍驤曾經為之毀容。

　手持的鳩頭鐵杖，在那鳩頭之內，暗藏能迷昏對手的「蛤蟆毒氣」，腰間革囊則有「守宮斷魂砂」和「飛天鐵蜈」可資運用，「蠍尾刺鞭」同樣也是圍在腰間。

　以上五種，合稱「五毒仙兵」，這是黑天狐宇文屏得到《五毒秘笈》並且日夜修煉的報酬，其索取的代價就是她引以為傲的青春美貌。

　比較起來金庸小說的所謂「五毒教主」（有《碧血劍》的何鐵手和《笑傲江湖》的藍鳳凰）跟諸葛青雲的「黑天狐」宇文屏，我覺得諸葛青雲的設定真的是實用很多，值得喝采。諸葛青雲小說別的好處沒有，就是很會「巧立名目」，而且那些名稱都滿有深意的，有志創作者不可不察。

　再來講到的是《一劍光寒十四州》的「千毒人魔」西門豹，捨去了《紫電青霜》分枝蔓生的雜蕪弊病，《一劍光寒十四州》從一開始主題就很明確，故事主角是一對叔姪，叔叔叫「鐵膽書生」慕容剛，姪子叫「呂崇文」（因為小朋友還沒有萬兒）。

　呂崇文的父親「梅花劍」呂懷民昔年闖蕩江湖時惹上了一名仇家叫做「單掌開碑」胡震武，跟「千毒人魔」西門豹也有一點過不去（削去了人家一隻耳朵）。在呂懷民五十整壽的壽典之上，先是遭到「千毒人魔」西門豹以詭計使毒暗害，接著「單掌開碑」胡震武又上門復仇，一夕之間抄家滅門，呂崇文成為父母雙亡的可憐孤兒，由他的世叔「鐵膽書生」慕容剛帶在身邊東奔西跑，尋找世外高人「宇內三奇」傳授絕世武功，立誓要向胡震武、西門豹求償血仇。

　諸葛青雲在《一劍光寒十四州》書中設計「千毒人魔」西門豹原本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，但是後來得到玄功秘笈修身養性，痛悟前非之餘，變成了魔皮佛骨的黑暗英雄。聽聞呂崇文藝成下山找他報仇，西門豹不但不閃不避，還暗中援手，處處加以維護，不求化干戈為玉帛，但求敵前自盡能夠心安理得。

　「千毒人魔」西門豹擅長毒功和易容術，生平殺人無算，但是絕對不用刀槍，一定用毒。他的真面目也很有趣，是一個高枯乾瘦的小老頭，雙頰各有十字印記，那是他昔年犯官符給人烙上的，因為這兩道十字烙印讓他對於江湖正義失去信心，遂轉型成為神懼鬼驚的「千毒人魔」。另外他也沒有右耳──因為右耳在年輕的時候給呂崇文的爸爸「梅花劍」呂懷民削掉了。

　《一劍光寒十四州》雖然主要針對的反派組織是「四靈幫」，但是作者把焦點一股腦兒全部都放在「千毒人魔」西門豹身上，所以說來這一套武俠小說最值得注意的人物居然是這位「千毒人魔」，吾人視為諸葛青雲延續《紫電青霜》對於「苖嶺陰魔」的書寫，在《一劍光寒十四州》書中把反派的人物設定推向高峰。

　縱觀《一劍光寒十四州》正集全書，幾乎可以說，慕容剛與呂崇文叔姪都是靠著「千毒人魔」西門豹的暗中援手才能處處化險為夷的！因為正派英雄做事太多道德考量，有時難防邪門外道的鬼域伎倆，但是「千毒人魔」可不一樣，他不但熟知犯罪心理，並且不受道德拘束，可以愛怎樣就怎樣！這也是筆者會稱「千毒人魔」西門豹為「黑暗英雄」的最大原因，甚至到了續集部分，西門豹的地位居然躍升到武林正道指揮官，慕容剛和呂崇文只能聽命辦事，無論風浪可保無恙！這樣子的描寫令我感覺到，諸葛青雲直是把「千毒人魔」拱成像是《蜀山劍俠傳》當中的峨嵋派祖師爺「長眉真人」了哩！因為玩得實在過火，反而喧賓奪主了去。

　之前撰寫〈復仇題旨燈芯論〉講了武俠小說中的各式復仇，但是諸葛青雲這一流派我沒講到，就是「被復仇者心懷虧欠，暗中保護復仇者，只等他羽翼豐沛前來復仇！」諸葛青雲在《一劍光寒十四州》所表現出來的，對於「復仇」的觀念，雖然也算可圈可點，畢竟是太一廂情願了些。連主角呂崇文都如此，其他人更不用說，好像殺人父母、兄弟妻兒，只要稍微道個歉，五體投地一下，那仇恨就可以冰消瓦解，從此再也休提。哼哼，諸葛老兒未免把人情義理想得太過乾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