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6月14日 星期日

刀魔求道求魔刀

 司馬翎的《武道.胭脂劫》雖然是分成兩套書,拆成兩個名字在賣,但它實際上只是一套小說。這一套小說我不打算整部做討論,因為故事實在很差──但是就其書中可用設定擷取分享,倒不是完全不可行。甚至本篇文章的題目我老早以前便想好了,跟討論沈虎禪的〈刀意禪意刀〉是同樣的手法,從左唸到右跟從右唸到左都是一樣的,只是這次的題目更勁爆,更有得炒。

 司馬翎在《武道.胭脂劫》書中寫到兩個重點人物,一個是「霜刃無情」白衣人厲斜,一個是「虛無情俠」黑衣青年沈宇,這兩個角色如果以古龍小說來定義,白衣人厲斜應該就是《浣花洗劍錄》書中「東瀛白衣人」的原型,非常神似;而「虛無情俠」沈宇咧?以姓名跟遭遇聯想起,我直接會對應到《武林外史》的沈浪。但是司馬翎塑造沈宇非常的差勁,無法及古龍的沈浪於萬一,若說有強勝者,大概就是沈宇的身世,與他虛無飄渺的浪子心情吧!其他方面沒有強勝沈浪的。

 沈宇的父親叫做「七海屠龍」沈木齡,原本是武林當中的仁義大俠,卻因為不明原因,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義弟「艾克公」!這個事件深深震撼到少年沈宇,影響到他的一生,因為沈宇一生最愛的女子「艾琳」,就是艾克公的獨生愛女。沈宇的爸爸殺了人家的爸爸,兩情相悅的戀人一下子變成不共戴天的仇人,是故身懷絕世武功、展望大好前程的少年沈宇搖身一變成為「虛無劍客」眠狂四郎,逃避著心愛的琳四處流浪。

 流浪到濱海小漁村,在那裡他碰見了畢生宿敵,也就是「大屠門」前代掌門人「魔刀」宇文登的私淑弟子──白衣人厲斜。那個時候厲斜還沒有什麼「霜刃無情」的封號,去到小漁村只是想利用海盜來磨刀,修練他自宇文登秘笈所習得的「大屠門七殺刀法」而已。

 厲斜是一個年約三十來歲,相貌平凡的白衣男子,他並不認識「魔刀」宇文登,只是因為無意中得到他的手抄秘笈,就成為「大屠門七殺刀法」的新一代傳人。根據司馬翎「氣勢剋敵」的定義,邪派武功一定要不斷殺人,藉此增加戾氣和殺意,如此才能夠越戰越強,所以厲斜半用武力半用賞金誘使海盜前來會戰,每次見面就是殺一個痛痛快快。

 厲斜出刀基本上沒有招式,作者對他的形容是:「用刀尖在空中寫草書」,見到厲斜舞刀空中的人,首先心神會為之迷亂,然後也不知道為什麼,就活活讓他給「劈」了!

 其實這個有跡可尋,同樣還是要參考柴田鍊三郎的《眠狂四郎無賴控》,因為眠狂四郎的必殺絕技「圓月殺法」是拿刀在空中畫圓,先以刀尖畫出的軌跡吸引對手視線,達到如同催眠術的效果。對手失神的過程中,就算只有眨眼一瞬!出刀的同時立判高下死生,所以眠狂四郎的「圓月殺法」其實是融合了劍法與魔法的恐怖絕技。

 厲斜用刀尖在空中寫草書,讓我想到溫瑞安小說的一句形容,叫做「殺人寫好詩」,因為你在空中寫字不可能老寫同樣一個「殺」字,那很無聊,如果有個詩詞什麼的可以練習寫,那不是很好玩嗎?

 試想厲斜空中行草,大書李白的〈將進酒〉:「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,奔流到海不復回……。」等到整首寫完,方圓五步之內早已屍山血海!這個感覺還滿讚的,真的是「殺人寫好詩」,但是絕對不是寫說「我要到那兒去找我的兄弟」(爆),放心好了。而在功力層級方面,武功還不高強的時候也可以不要寫行草書,寫標楷體可以吧!一刀一式如同刻板,也是殺得很痛快,這個創意提供大家參考。

 而針對白衣人厲斜,還有一個最重要的「荒誕與虛無」的設定,就是「七殺刀法的最後一式」,這個地方讀者大眾看小說原文也很難明白其究裡,但是元人加點想像進去你就懂了。

 「七殺刀法」總共只有六式,《武道.胭脂劫》書中只揭露了第六式(最後一式),叫做「橫掃六合」,跟《鶴高飛》書中一樣,只揭露了「少林寺十八路無敵神刀」的最後一式,叫做「雷在澤中」。

 為什麼名叫「七殺刀法」卻總共只有六式?(其實是元人自己編的)

 因為第七式刀法根本沒有刀法──第七式刀法叫做「刀名七殺」!

 這是什麼意思咧?意思就是說,厲斜一定要拿到當年「魔刀」宇文登的佩刀,名叫「七殺」的那一把刀,要用它來施展前面六式,這「七殺刀法」才算完成,所以刀法最後一式叫做「刀名七殺」,因為最後一招就是那柄刀!

 這感覺真的荒誕虛無你知道嗎,好比有一個金庸迷讀了金庸小說千百遍,讀到自己都覺得爐火純青,當世無敵,此時卻有權威人士對你耳語:「你修習金庸小說始終都有殘缺,不能大成──除非你能弄到未經刪改的『遠景版』再來看上千百遍!」

 這樣講的意思豈不是說:大家乾脆別看金庸了!(其實我是這樣希望 XD)因為不看初版金庸始終都是無用,就像厲斜不得「七殺刀」就不能魔功大成一樣,整個的荒誕與虛無。

 套一句陶淵明的《歸去來辭》來說吧:

 「歸去來兮,歸去來兮,田園將蕪胡不歸?

 「既自以心為形役,奚惆悵而獨悲?」

 是啊,重點就在於「心為形役」。難怪「魔刀」宇文登的渾號會只有兩個字「魔刀」,因為重要的都不是他的人,而是他的刀!厲斜花上半生光陰,汲汲營營追求「七殺刀法」最高境界,如同羚羊掛角,無跡可尋的最後一招,到頭來發現,原來只要拿到「七殺刀」,人人都可以是魔刀!那,厲斜的生存價值何在呢?

 閩南語俗話說得好:「話若要講透枝,目屎就撥未離!」(譯:話如果說穿了,眼淚就擦不完),難怪人家談Dashiell Hammett的經典小說《玻璃鑰匙》(The Glass Key)會做如此形容:「真相就像玻璃鑰匙。」我們拿鑰匙去開門,門沒開,鑰匙卻先碎裂了──重點並不在於鑰匙是否開得了門,而是在於誰有這樣的信心和勇氣去把鑰匙拼湊齊整。

 看完整套《武道.胭脂劫》真的覺得故事很差很難看,但是回想起我的初衷,當初也只是因為「魔刀厲斜」的設定才決定要看完這套故事的,既然已經寫成心得,我想我也就不枉了。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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