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今天你怎麼說

　※本篇文章改編自臥龍生小說《風塵俠隱》。

　「──畢衍道人，你的死期到了！」

　此言一出，滿座皆驚。

　小俠羅雁秋自己更是嚇了好大一跳。

　荒山野店，烈日驕陽，玉面雛俠劍出三分，對著他的父仇叫陣。

　但是有一點很奇怪──他的殺父仇人有「那麼多」嗎？

　客店當中滿滿坐著都是道士，不多不少三十六個，七十二隻眼睛直直盯著羅雁秋瞧，羞得他粉臉發燒，耳赤心跳。

　「周叔叔也真是的，講話不講清楚──那麼多人都是『道人』，天曉得那一個才是『畢衍道人』！」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◎

　「貧道天樞子，敢問少俠姓名？」

　「小可羅雁秋，乃是三教傳人。」

　「佛、道、儒三教通傳……近日江湖上聽聞有一位小俠羅雁秋，得『東海三仙』慧覺和尚、悟玄子、一萍生親炙真傳，初出茅蘆就已廣積善功，這……莫非指的就是少俠你嗎？」

　「不敢不敢。」

　「好說好說。」

　「拜見天樞師伯。」

　「雁秋賢姪請坐。」

　相見既罷，兩人把眼互相打量對方，在道人天樞子的眼裡看來，羅雁秋未及弱冠，大約十四、五歲年紀，生得唇紅齒白，活潑可愛。腰懸綠鞘古劍，長長的披風掛在肩，的是英雄兒女模樣。

　而從羅雁秋的眼裡望去，那道人灰袍高冠自不必多提，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也並無特異，可是他的頭髮和眼睛……怎麼會是這樣的顏色？

　綠色瞳仁幽暗深邃，時不時閃爍著奇異的光芒；結髻束髮顏色枯黃，好像曬乾了的稻草一樣。故老相傳，日月神教「紫白金青」四大法王當中，有一位「金毛獅王」謝遜也是生具如此異相，初時雁秋並不相信，至今則不由得他不信。

　道人長相雖然怪異，態度卻是親切可喜，也不怪罪出言不遜，反而溫言軟語把雁秋相慰。小俠羅雁秋自藝成下山以來，雖說仗著一身武藝以及俊美相貌無往而不利，但畢竟出門不比在家，尤其又肩負著血海深仇，總是難免滿腹委屈。此時一遇「天樞師伯」，滿腔悲憤猶如洪水潰堤，滔滔不絕向其訴說。

　「所以你聽你鴿子叔叔說起，殺父仇人『畢衍道人』將會經過這條小路，在小店駐足，才會見到我們就拔劍出鞘，當場叫囂？」

　小俠羅雁秋臉紅得像蒸熟了的螃蟹，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。

　「雁秋師姪，貧道卻要請問，你的殺父仇人是姓『畢』名『衍』嗎？還是萬兒叫『必演』，還是生就一雙對眼（鬥雞眼），講錯了講成『比眼』？」

　雁秋聽得天樞子此問，頓時傻眼，因為他印象中周冲是說：「你的殺父仇人將會從小路經過，他是畢衍道人」，卻從未想過是「畢衍」還是「必演」？那是渾號還是名姓？唉！只怪「野鴿子」周冲當時趕著去會老相好，稍縱即逝，才造成今日這番窘境。

　天樞子眼見師姪苦惱，也感不忍，起身來到雁秋身後，雙手輕輕按上他的「肩井穴」，柔聲說道：

　「雁秋師姪，先莫心煩。貧道讓他們唱支歌兒你聽好嗎？」

　雁秋聞言，心頭一喜，正想要問：「好啊，唱的是什麼歌兒？」卻發現自己有口難言──明明就是老熱的天，上下排牙齒卻捉對兒直打戰！

　天樞子手下不停，一股子陰煞寒冷的內力源源不斷從雁秋雙肩「肩井穴」進逼，同時其餘三十五名道人閉上眼睛唱道：

　我沒忘記你你忘記我，

　連名字你都說錯！

　甜言蜜語都是在騙我，

　──你心裡根本沒有我！

　看今天你怎麼說？

　天樞子咬著雁秋耳朵冷冷道：「雁秋師姪，這歌兒好聽嗎？」

　羅雁秋肩不能轉、手不能提，只得用眼神狠狠地刺他兩劍，天樞子又道：

　「他們是『閉眼道人』，個個都是閉著眼；我呢，也是『碧眼道人』！綠色的眼珠子，叫做『碧眼』，你現在明白了嗎？」

　羅雁秋心下大驚！這回可是有死無生囉。

　「行走江湖，武藝固然重要，長得俊也很吃香，但是嘛……不認識字有時候也挺麻煩的咧！你們說是嗎？」

　三十五名「閉眼道人」應聲大笑。

　「碧眼道人」天樞子續道：

　「三教傳人羅雁秋，其父『聖手銀梭』羅九峰，其母『青衣女俠』雷湘蘭！

　至於殺父仇人嘛……是那『追命閻羅』馬百武，和貧道『碧眼金鵰』天樞子！」

　天樞子說罷又狂笑，其他人也「呵呵」應著聲。

　「今天看在你死去母親的面上，先不殺你。不過我留了三成『五鬼陰風掌』的內勁在你體內，能否化解，能用多少時間化解，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囉！」

　天樞子大笑著，帶同三十五名道人離開。

　羅雁秋仍然正襟危坐，忍受著店東小二的冷嘲熱諷，卻又無能為力。

　──黑夜來臨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