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夜裡他們發現小靈

　※本故事改編自徐克的電影《刀》

　那天夜裡他們發現小靈，倒在亂石堆裡，衣裳破爛得厲害，手臂、小腿都是刮傷和刮傷，只可惜身子還是完整的，沒有人佔到便宜。

　他們問小靈夜裡的事，定安偷走主祭神刀，押著小靈跟他私奔，後來發生了什麼事？小靈只吐露「有馬賊」，之後抽抽噎噎的答不上來，假裝可憐。「煉鋒號」裡大多是男人，男人最怕女人哭，眼淚一掉下來，謊話都變成真。

　可是女人瞞不過女人。

　小靈總是這樣的，定安和鐵頭，鐵頭和定安，誰要對她冷淡她就窮追不捨，誰要對她熱情她就置之不理，小靈總是這樣的。那天夜裡定安偷去主祭神刀，但是沒有拐跑小靈，我敢發誓，小靈是自己追上去的。小靈總是這樣的，鐵頭一心對她好，她偏不理，定安失心瘋要離開，她拚著性命不管也照樣追去。

　他們說定安偷刀，定安拐跑小靈，定安是咬布袋的老鼠，讓馬賊砍死活該──根本才不是這樣，我和小靈，定安鐵頭從小玩在一起，定安的個性我最清楚；定安是當家的收養的孤兒，無父無母，除了當家的以外，他最信神刀堂裡那把斷刀，也就是我們「煉鋒號」的主祭神刀。

　小時候要是遭人欺負了、半夜想爹娘了、棉被都哭溼了，定安都偷跑到神刀堂裡，拿香拜刀跟刀說話，當家的明知道這情況，偏不說穿，人家問起，他就說「主祭神刀就像定安的爹娘，定安找爹娘訴苦你管得著嗎？」

　每年刀祭，當家的都把刀主人的故事重講一次，那半截斷刀原來叫「江南百斤刀」，刀主人姓黎，叫做黎不悔。黎大俠年輕時跟當家的，是生死過命的交情，為了救當家的一條命，他奮勇對抗殺手刺客，把百斤刀都砍斷了，當家的為了報答黎大俠，把他身後的孤兒當做自己親生的扶養，那半截百斤刀就成了「煉鋒號」的主祭神刀。

　我曾經偷偷問定安，你覺得黎大俠會是你的父親嗎？定安說他不知道，「煉鋒號」孤兒那麼多，搞不定黎大俠是鐵頭的親爹才對呢！可是鐵頭不曾偷偷拜刀，不會跟刀說話，只有定安才這麼做，只有定安才愛那斷刀，偷偷練刀，把刀越練越重。他說，「我要拚命練刀，要練到，至少能拿五十斤重！」一百斤的一半不就是正好五十斤嗎？

　神刀是定安偷走的，小靈卻不是，小靈曾經說，鐵頭的胸膛就像大地那麼寬，定安的眼睛就像天空那麼深。我試著問小靈，妳喜歡大地還是天空？給妳先挑，另一個留給我。小靈笑著鬧我不肯說，我心裡可明白清楚得很，她是要腳踩著大地，手抓著天空，定安和鐵頭都是她的，一個也不會留給我。

　小靈回來的時候，定安也回來了，但是只回來一隻手，他的右手。

　他那拚命練刀，想要拿起五十斤斷刀的右手；他那認真打鐵，滿佈汗珠和筋肉的右手；我日裡夜裡幻想，連著他肩膀胸膛的右手，現在跟著小靈回來了。

　定安的屍體和主祭神刀都沒找著，路上砍死了三五個馬賊，招招致命刀刀見骨，他們說打鬥的痕跡最遠只到懸岸邊，也許定安失足掉下去了。

　我問鴿子定安的下落，鴿子說掉落懸崖的人一定不會死，不但不死，還會因此習得絕世武功，回來報仇。我問麻雀，鴿子說定安會回來報仇，要報什麼仇？麻雀說他不知道，也許是回來報恩，並不是報仇。

　定安的生死沒有著落，斷刀也不在，還丟掉了一隻右手，小靈纏著鐵頭，每天嚷嚷說，她要單騎走千里，尋找定安的下落。定安只剩一隻左手，還能練到拿五十斤刀嗎？那天晚上偷刀潛逃，背後的原因又是什麼？我看著小靈跟鐵頭說話笑鬧，忽然感覺到，鐵頭的胸膛一點都不像大地，定安的身影反而映在天空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完

　圖片取自「開眼電影網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