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湖奇俠10：高深莫測的金羅漢

《江湖奇俠傳》第一奇人是崑崙派的金羅漢，我們連續幾條筆記都在講他，今回終於要見個分曉。金羅漢本姓呂，名宣良，為何道號稱做「金羅漢」，縱觀全書前一百零六回，不肖生也沒交代。可以知道的是，金羅漢不論外貌儀容、言語談吐，都沒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，可是他偏偏就贏在「高深莫測」！不肖生對於「雙神鷹」的極力描寫，烘雲托月之下，把「金羅漢」捧得真人不露相，這當首居第一功。

金羅漢之高深莫測，第一個在於年紀。根據笑道人的說法，代表金羅漢一脈參加「清虛觀崑崙大會師」的喻洞歐陽淨明（紅東瓜），其年八十八歲，他從十六歲就開始拜金羅漢為師，其間至少有七十二年，可是金羅漢從歐陽淨明十六歲時起，就長得一副道貌岸然、白髮蕭颯的樣子，跟柳遲所見完全一樣，我真的懷疑金羅漢其實是長生不老的賽亞人（爆）。

金羅漢之高深莫測，第二個在於道法。《江湖奇俠傳》裡頭，會拳腳武藝的角色固然有之，但是真正利害的「老劍仙」都是以道法為技藝來相互較量，其中比較常見的就是「法寶飛劍」，金羅漢的雙神鷹是一種「活體飛劍」。

以下筆記進入《江湖奇俠傳》第四回：「董祿堂喻洞比劍　金羅漢柳宅傳經」。

山西董祿堂，是《江湖奇俠傳》中首見的「崆峒派」名宿。根據書中記載，「崆峒派」和「崑崙派」是世仇，究竟為什麼沒人知道。然而可以分辨的是，崆峒派的劍術是「練形」的，崑崙派的劍術是「練氣」的，也許紛爭自此而始，道不同，不相為謀。

讀者若是對武俠小說有像元人那樣敏感的話，當會思量起一事：「啊！其實金庸《笑傲江湖》裡面，華山劍派劃分『氣宗』、『劍宗』，就是從《江湖奇俠傳》起始的啦！」這個形式也讓元人運用在推理小說的分析上，以「福爾摩斯」和「布朗神父」為代表人物，把推理小說的流派大致分成「物證推理」和「心證推理」。

山西董祿堂是崆峒派有名的劍仙，橫行河南河北，將近六十年，未逢敵手，正所謂「無敵最是寂寞。」聽聞金羅漢的名，大江南北四處訪尋，在喻洞歐陽淨明家中，與金羅漢相談了一夜，見金羅漢所談，沒一句驚人的話，心中便自有些瞧不起。

山西董祿堂那年八十六歲（！）火氣還很大，覺得金羅漢貌不驚人，談吐又平常，心裡真瞧不起，定要與他比試比試（劍術）。金羅漢不肯，董祿堂更以為金羅漢膽怯，講話夾槍帶棒，聽得一旁隨侍的歐陽淨明佛都有火，差點要和董祿堂搏命！

金羅漢見狀不對，連忙阻止歐陽淨明，並對董祿堂賠笑認輸。那知那董祿堂得寸進尺，一聽金羅漢放軟，真的以為人家怕了！硬是挑眼，說金羅漢憑什麼叫他「老弟」，如何稱得「前輩」！話不二句，兩顆金丸脫手飛出，即發出兩團盤籃大小的金光，一上一下的，如流星一般，直向金羅漢刺去。這招有個名堂，叫做「龍翔鳳舞，脫手雙飛」，後來讓古龍用在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，使用者是「金錢幫主」上官金虹的兒子上官飛，不過上官飛使用的兵器不是飛劍，而是龍鳳金環。

　金羅漢被包圍在金光裏面，神色自若的，從容向董祿堂笑道：「老弟活到這般歲數，成功得名，都不容易；便有天大本領，也犯不著和我這於人無忤、於物無爭的老頭子較量。我曾受過了多年磨折，火性全無，無論老弟對我如何舉動，我都不放在心上；祇是我這兩個小徒（雙神鷹），野性未除，若是弄撥了他的脾氣，或者有對不起老弟的時候，老弟又何苦自尋煩惱咧？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──《江湖奇俠傳》V.1 P.49

從以上片段可以看到，金羅漢講話是溫吞水，不慍不火真沒脾氣，可是他又棉裡藏針，柔中帶剛！他說「無論你（董祿堂）如何對我，我絕不生氣」，但是他也說「小心我這兩個小徒！」在董祿堂的眼裡看來，金羅漢明明就只有一個小徒（歐陽淨明），硬說兩個，難道歐陽東瓜有雙重人格麼？竟自不理，再動攻勢：

　董祿堂聽了這話，心想金羅漢就祇這一個小徒，立在旁邊，乳臭尚不曾除掉，料想沒有甚麼了不起的道術。並且董祿堂連金羅漢都不放在心眼中，那裏還懼怯金羅漢的徒弟呢？也不答話，將兩手的食指，對兩個金丸幾繞；兩顆金丸便疾如電、響如雷，直起直落的，對準金羅漢咽喉、胸脯，射將過去。金羅漢此時不言不動，金丸射近身，如被甚麼軟東西格住了一般，又直退了回來；一連好幾次，都沒射進去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──《江湖奇俠傳》V.1 P.49


不肖生在這一場道術比試仍然使用「烘雲托月法」，先寫出董祿堂的飛劍聲威浩蕩、閃閃金光，遇上金羅漢的血肉之軀卻如泥牛入海，勁道全失，如此一來則顯得金羅漢不同凡響，不躲不閃都能抵擋練形飛劍。

說到這裡元人想起香港黃玉郎的經典漫畫《龍虎門》，裡頭一個大反派，羅剎教的左右護法也是叫做「金羅漢」，他是一個金髮碧眼的番僧，虎背熊腰卻有極高武功造詣，最令人稱道是他把少林七十二絕技的「金鐘罩」十二層功力練了有差不多十一層。《江湖奇俠傳》裡頭對於「金羅漢」呂宣良的這麼一段書寫，不是也很類似「金鐘罩」、「鐵布衫」麼？

　董祿堂這時才知道不是對手，正想收回金丸逃走，祇見金羅漢陡然大喝一聲，兩邊肩頭上的兩隻大鷹，聽了金羅漢這一喝，同時並起：真個比箭還快，一鷹用兩爪，抓住兩顆金丸；一鷹直奔董祿堂，不容有招架的工夫，己將董祿堂的左眼啄瞎！虧得金羅漢第二聲吆喝得快，那鷹才不敢再啄了，啣了董祿堂的那隻眼珠，飛回吐在金羅漢手中；這鷹抓住的兩顆金丸，也交給金羅漢，董祿堂血流滿面，仍想逃走。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──《江湖奇俠傳》V.1 P.50


《江湖奇俠傳》書中，「金羅漢」呂宣良唯一的一次劍術比試，至此可說是大獲全勝。以董祿堂的年紀推算，其年他八十六歲，還讓金羅漢叫做「小老弟」，可見得金羅漢大概有一百二、三十歲了吧，而歐陽淨明可能才只二十來歲！董祿堂硬要比劍，結果讓雙神鷹奪去法寶，還給啄瞎了眼！這個臉說實在丟得真大，但是更嚴重的是「崆峒」和「崑崙」的數十年戰爭。然則金羅漢怎麼處理呢？他居然妙手施神醫，不費吹灰之力，就把董祿堂的眼睛給治好了！元人覺得金羅漢之高深莫測，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！幸好他不常露相，不然這整部書都寫他到處比武就好了（爆）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

這條筆記至此己寫得太長，第四回故事卻才講了半闕，還有「金羅漢柳宅傳經」未談。下一條筆記，將會講到金羅漢和柳遲的宿緣，傳經到底傳什麼經？之後焦點就要轉移，從笑道人的大弟子「義拾兒」楊天池帶出所謂「水陸碼頭」的爭奪戰，這也是《江湖奇俠傳》影響後世另外一樁重要設定，《蜀山劍俠傳》的「三次峨嵋鬥劍」、《射鵰英雄傳》的「華山論劍」都是從這裡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