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5年3月26日 星期六

金庸附體.天下無敵?

 梁羽生的小說有所謂「三英」之說,這三英指的不是「劉關張」桃園三結義(三英戰呂布的三英),而是一種暗喻,意指他的作品裡頭三部最傑出的小說,是作者自選的,而本人也舉雙手附議。

  這三英分別是:

  《萍蹤俠影錄》(「萍蹤俠影」系列之二)

  《雲海玉弓緣》(「天山英雄」系列之七)

  《女帝奇英傳》(獨立作品)

  三英作品到底孰優孰劣,一般來說季軍絕對都是《女帝奇英傳》的,但是前兩書之優勝劣敗,就沒有那麼容易說得清楚。以個人研讀心得來看,我覺得《萍蹤俠影錄》最具代表性,最有梁羽生個人風格,是他創作生涯最高傑作。

  《雲海玉弓緣》雖然是我最愛的一部,三角戀愛的纏綿悱惻也最動人心脾,但是就作家本位來說,它並不是一部「血統純正」的羽生作品,就像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再怎麼好看也不比《三少爺的劍》更能清楚闡述古龍其人的飄泊浪子心,所以我覺得三英之首還是《萍蹤俠影錄》。但是,本篇文章所要討論的題旨,卻是在《雲海玉弓緣》。

  之前我在中華武網開講《雲海玉弓緣》,有一位熱情的讀友從地洞裡冒出來抽冷子殺我一刀,他說:「我不喜歡《雲海玉弓緣》,厲勝男的表現跟金庸小說的女子根本沒有兩樣。我反而比較喜歡《冰川天女傳》。」

  這一刀殺得我冷汗直流,刻骨銘心。令我不禁想:「或許我之喜愛《雲海玉弓緣》也是因為她像是金庸生的呢?」引起我深刻的反思。

  從前我打著反金大旗在武俠板揮刀狂舞時,曾有過一段風光,其中《雲海玉弓緣》的評析:〈遙寄雲海一片情,辜負玉弓當年心〉一直是自己滿自負的一篇佳構。結果卻讓眼尖的讀友望我罩門上戳了一刀──靠!原來我這個整天么飽吵「不要只看金庸」的怪怪鼻涕仔,其實是一隻「X皮金骨」的雙面間諜嗎?不講金庸,只講「類金庸」?真是笑死人啦!

  熱心讀友的點破讓我深切質疑自己的情緒──到底我之熱愛勝男姐姐只是因為她有金庸香嗎?(或者是金庸臭,當然也可以這麼講)那麼力圖反金卻又借屍還魂大談擁金的我,立場到底在那裡?我的觀點是什麼?只是為了趕流行順便炒作嗎?或者我真的有自己的話想說?

  對於這個疑難,我替自己找的下台階是:武俠小說名家,在專業領域中,都有自己的象徵意義。好比金庸,他的象徵意義是:「豐富多元,劇情曲折又多變。」以梁羽生八股文的思考邏輯去吸收了金庸的豐富多元,混血而成三英經典的《雲海玉弓緣》,其實也是很合理的。武俠小說本來就是通俗的產物,故事要精彩、銷量要爭高,這本來就是作家的義務與權利。以梁羽生的角度而言,有寫出一部個人風格的《萍蹤俠影錄》已堪慰平生了,古龍的《三少爺的劍》評價還不高咧!

  這樣一想我稍微有點釋懷了,記得我在〈車田流反金庸宣言〉也曾經宣讀過:「反金庸的目的不是毀滅金庸,只是要把他打回原形。」金庸是武俠界絕對重要的一份子,我們需要他,需要他的故事元素,需要他的象徵意義。少了金庸我們很多詞彙都不能用,就像沒有了豬中國人連開口罵人都覺拗口。由此可見金庸小說對於世界華人是麼的重要。武俠名家但凡吸收了金庸元素,故事百分之八十都會變得精彩,銷量百分之八十八都可以衝高。不信我再舉一個例子:

  古龍的《絕代雙驕》,個人認為是古龍小說中故事性最強、情節最豐富、人物最特出的一部。可是它竟不是古龍小說經典第一名,為什麼?很簡單,因為它「很不古龍」。學術界普遍認為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是古龍小說最值得研究的一部,但是我恐怕他們都很少在讀王度廬小說。如果要真正講起原汁原味的話,《三少爺的劍》才是古龍一番榨,絕無萃取第二道麥汁的無上真傳。

  《絕代雙驕》之所以好看,有一部份原因也是因為「像金庸」,當然這個「像」不是單指「四大惡人變十大惡人,斗轉星移改移花接玉」的像,而是《絕代雙驕》的寫作精神反映出了金庸小說的象徵意義:「豐富多元,情節曲折且多變。」這是我所謂的「金庸附體,天下無敵」。

  想要小說賣錢絕對都有公式可循的,可是你要學得拔尖,可是你要學得專精。這個「像」字要運得得妙,請先去聽劉德華的那一首歌〈沒有人可以像你〉。摘錄副歌歌詞如下:

  你獨佔我的憂,你收藏我的愁

  我經過千萬人,像你的髮,像你的眼

  卻不是你的臉

  這樣你們可懂嗎?要像金庸不一定要像臉,也絕對不能像臉,因為金庸的臉,他的五官的分佈組合,是「應該要有的」獨一無二的存在,你如果把臉整得像他你自己就先死。但是你可不可以像他的用心?像他的動腦?像他把武俠當成商品自營?當然都是可以的,因為人身上同樣就是長這些東西,你要不像也真難哩。

  周星馳電影《功夫》裡頭,包租公和包租婆自稱「楊過、小龍女」,乍聽之下真是爆笑,但回頭一想,也沒什麼不對的。神鵰俠侶難道是長得金髮碧眼?還是三頭六臂?包租公、包租婆也是同樣長著黑頭髮、黃皮膚、四肢健全五官端正,跟楊過、小龍女簡直一模一樣,那麼自稱一下又有什麼不可以?難道神鵰俠侶就永遠不老,永遠年青?去,又不是八百比丘尼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