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11月22日 星期日

如果在冬夜,一個殺人的人

 ※本篇文章改編自司馬翎小說《武道.胭脂劫》及漫畫《帶子狼》

 白衣青年在這個冷冷的冬夜,已經揮刀狂書十五句詩。

 沙灘上也出現了十五具屍。

 ──橫七豎八。

 篝火熊熊燃燒,浪濤聲猶在耳,原本應該是與世無爭的濱海小漁村,因著這一年一度的「斬人試刀」聯誼活動,世外桃花源頓成人間修羅場。

 ──大屠門.無情刀.殺人寫好詩。

             ◎

 相傳「大屠門」乃百年之前邪派高手「魔刀」宇文登一手創立,不傳弟子,只留下一本《無情刀訣》以及鎮門之寶「七殺刀」,藏諸名山以待有緣。

 海濱漁村斬人試刀的白衣青年名叫「厲斜」,原本只是個無名的鏢師,因著機緣巧遇得到了宇文登留下來的《無情刀訣》而成為「大屠門」當今武林新一代傳人,掌門弟子。

 他殺人不是為著仇恨,不是為著名利,而是要追求刀中境界的極致。

 ──「武道」的極致。

 「魔刀」宇文登所留下的《無情刀訣》大體上分為七字大訣:忍、狠、絕、滅、棄、酷、毒。每一訣有一招代表,分別是「四甲衛輪」、「靈刀七累」、「靈飛九天」、「凝情虛刃」、「五象到位」、「飛聲八極」以及「千霞叱鋒」。最後一招「千霞叱鋒」總領其餘六招。

 《無情刀訣》最高境界乃是要斬斷塵緣牽絆,悟通一切皆無的「無門關」。

 有兩句口訣是這麼說的:

 「大道無門,千差有路;

 透得此關,乾坤獨步。」

 《無情刀訣》的極致超越了無情,再跨越無心,只剩下一字「無」──非將一顆心鍛煉到堅如鋼鐵、冷若冰霜,不能體悟《無情刀訣》至高境界,世上一切事,生死榮辱全都視若無睹;一刀揮去,彷彿連宇宙也要劈開,這才能初窺武道極致。

 ──遇神斬神,見佛殺佛。

 ──當仁不讓於師,一刀砍向達摩。

 白衣青年雖然貴為「大屠門」新一代掌門弟子,修練《無情刀訣》卻只是初步,此所以他收服了一支海盜流寇為他所用,替他到全國各地搜集武功高手,每季一次開放「斬人試刀」聯誼大會,因為他目前在修練的只是《無情刀訣》心法初階,名喚「殺人不眨眼」。

 「殺人寫好詩」並不在心法之內,只是他個人風格的習慣動作。

             ◎

 「滾滾長江東逝水,浪花淘盡英雄,是非成敗轉頭空……。」

 說話者是一名猿臂蜂腰的黑衣青年,手持一柄形式奇特的連鞘短劍。他的皮膚黝黑,相貌卻堂堂,只是原本應該英姿煥發的風度,卻由森森鬼氣取而代之。他冷眼旁觀一十五場決鬥,耳聽爭戰殺伐之聲,卻沒有一點動容,雙瞳神光渙散,眼底看見的盡是虛空。

 白衣青年沒有打算向他動手。

 ──厲斜的刀從來只殺活人。

 「劍手吟的好詞,報上名字!」

 「天涯逃名客,地角亡命人。」

 「劍手沒有名字,劍手的劍呢?難道人是死人,劍也是死劍?」

 黑衣青年不語,劍出鞘,起步向白衣殺奔,短兵相接一招「鏗」!

 「劍名『奇禍』,劍相不祥。」

 黑衣青年開了尊口,嗓音渾厚富磁性。

 「正適合我這求死之人。」

 白衣青年冷笑。

 「奇貨(禍)可居,不是很好麼!寶劍配死人,太可惜。」

 黑衣青年慘笑。

 「都說『寶劍贈英雄』,現在可成了『咒劍配衰仔』!想我堂堂沈宇,三年前也是江湖好男兒,要不是……」

 兩人四目對望一眼,各自陷入深思之中。

 白衣青年忖道:「劍手的眼睛全無光彩,居然比我的刀還空泛、虛無。我的刀一定要跟他的劍打一場,把他的劍殺死,我的刀才能更進一步!」

 黑衣青年想道:「艾琳,琳妹,好想再見到妳!爹殺死艾叔我不否認,但是我倆之間,難道就不能再有愛情?我相信爹和艾叔數十年結義,不會無端做出獸行,可是妳,妳何曾聽過我解釋……」

             ◎

 在這個冷冷的海濱冬夜,白衣青年邂逅了黑衣青年。

 白衣青年(厲斜)發現黑衣青年心如槁木死灰,比他的刀還更虛無,劍術卻有一流高手的水準。若以此人為對手,臨摹修煉《無情刀訣》正合適。

 ──他決定出刀殺他。

 黑衣青年(沈宇)感受到厲斜的殺氣威脅,虛無的死心瞬間又轉為熱切。他本來有心求死,想用自己的血償還父親的罪,但是現在,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頹廢。厲斜發出迫切而劇烈的死亡威脅,使他重新體會到存在的價值,以及生命的意義。

 ──在真相沒有發掘之前,我沈宇絕不能死!

 ──就算是為了爹爹,就算是……為了琳妹。

 以上所述便是「霜刃無情」厲斜與「虛無情俠」沈宇的初次相遇,這兩人命中註定要成宿敵,卻又互相瞭解彼此關心。厲斜要利用沈宇煉就《無情刀訣》,又焉知沈宇的心結不能由「無情刀」來斬斷?

 如果在冬夜,一個殺人的人,遇上一個想死的人……

             完

4 則留言:

  1. 元兄

    最近看天龍八部,對降龍十八掌有點問題
    其實可能看港漫多,對於招式的領悟,覺得不外乎比快比力等
    但是降龍掌這種如法術的武功,要有十八掌那麼多
    我覺得這等招式用都只是用在技擊格鬥有用吧
    如果降龍掌既練到可隔空發勁的話
    你識了一掌,跟識了全部又有何份別?
    難道你不懂飛舞在九天之上而一掌打出叫飛龍在天嗎?
    當然,金庸這樣寫,都只為讀者過癮
    不過我就雞旦裡挑骨頭看到這問題
    (而且何為招何為式?)

    回想殺楚
    其實不太明老溫想寫什麼
    記得以前看過你對殺楚的評論
    不過都不知這小說是講什麼的
    方邪真初時很有骨氣不入池家
    到最後又入了
    沒有性格
    其實這是我第一次看老溫的小說
    不算很喜歡 不過幸好都有繼續看老溫的書
    不然都不知刀叢裡的詩的好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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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小子:

     「降龍十八掌」在林保淳老師來說,是那「武學文藝化」的具體表現。其實古早的武俠小說都很喜歡寫「過招」,一招一式都要寫很清楚,連姿勢怎麼擺都寫明白。這樣的傳統延續到金庸集其大成,武功揉合了想像及詞藻,「降龍十八掌」是具體代表作。金庸再怎麼寫,郭靖還是要近身攻擊,還是要循招蹈式的,因為那是武俠一脈相承的傳統,在當時來講,金庸這樣寫根本已經是很誇張,只是現在更誇張一些。

     《殺楚》算是可以經營的小說,但不算太好看;後來的《破陣》《驚夢》我都有看,失望更多(雖然早已知道是如此)。我重視《殺楚》無非是它把古龍的《劍客行》融匯貫通,是喜歡這樣的感覺,其他倒沒有什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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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那論理上金庸寫的武功其實都是這個,黯然銷魂掌其實都有很多招式,不過論理上又是隔空發勁的,又跟其他掌法有什麼分別?所以玩到無招勝有招實在是有理。

    其實招是不是等于式?還是這兩個字其實不同意思?

    林老師現在在那裡?他還有沒有出題目讓人寫小說?真懷念那時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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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4. 小子:

     金庸要怎麼寫我實在無心去想,不過我學長古龍很聰明是真的--因為學金庸的人無一倖免,全部倒店。只有跟他走不同的路才能求生存。

     招跟式不是一樣的東西,招的範圍比較大,譬若「一招三式」、「三招九式」,一個招數裡面會有好幾個式,但詳細情形我也不懂。

     林老師現在在師大教書,好像還是在教武俠,不過我也很久沒跟老師聯絡了。只偶爾看溫世仁武俠獎作品會看到老師寫序。



   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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