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鋁箔包的「阿薩姆奶茶」有著相當深厚的革命情感，這都是兩次當兵培養出來的。第一次當兵，上成功嶺，第一次當公差進福利社，幫班上弟兄每人買了兩罐阿薩姆，結果自己喝到吐，先墊的錢差點拿不回來。
第二次當兵，正式來一遍，還是難忘阿薩姆。人家是借酒澆愁，我是無聊奶茶罔飲。從金六結新訓到鳳山步校二階段訓的兩個月間，我幾乎成了阿薩姆的專業品嚐員，從原味、蘋果、草莓口味到麥芽、牛奶糖、沖繩黑糖全部喝遍，還可以按照邊際效應排出順序：怎麼喝法才不容易喝膩。
我先天氣管就差，不應該喝冰飲，容易蛀牙，不應該碰甜品；可是奶茶中所富含的砂糖和香料讓我能麻醉自己，忘卻煩悶與憂傷，短時間內不用去想往後日子的前途茫茫。雖然我每次喝奶茶就開始咳嗽，一直喝一直咳嗽，為了消憂解愁，還是不停在喝，不斷在喝。
就在這種情況下，我突然想起李尋歡。
李尋歡就是「小李飛刀」，古龍小說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的第二男主角，他每次喝酒就咳嗽，咳完了繼續再喝，手到杯乾從沒停過。李尋歡喝酒是心裡有事，借酒澆愁，但是後來我發現他喝酒其實是想逼自己咳嗽，一旦咳死萬事皆休。
從李尋歡聯想起馬修．史卡德（Mathew Scudder），美國偵探小說名家勞倫斯．卜洛克（Lawrence Block）筆下最著名的冷硬私探。李尋歡要喝酒，因為心裡有事；史卡德不喝酒，因為心裡有事。喝酒不一定能消憂解愁，不喝酒只怕心事更濃。如果說史卡德是不喝酒的李尋歡，李尋歡難道就不是要喝酒的史卡德？我想像古龍還在人世，他和卜洛克見面，這樣的情景：
卜：「李尋歡為什麼要喝酒？」
古：「史卡德為什麼不喝酒？」
兩個人都笑了。
小說人物要喝酒／不喝酒，其實都不是重點，重點是作者的滿腔悲憤與哀思，要藉此緣由來表現。李尋歡要喝酒，一喝酒就咳嗽，可是他仍然不停地喝，如此一來讀者知道他心裡有事，憂鬱消沉的李尋歡令人生出共鳴、強烈體認；史卡德不喝酒，就算案情膠著煩悶欲死他還是堅持不喝，天人交戰的過程成就了一場又一場理性與感性的辯論。
──To drink or not to drink, that is a question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