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這天下之大，能找出什麼事情讓人啼笑皆非，那貧道可以話畀你知：曾經有一個老和尚，莫名奇妙闖進殺局，為了救跟自己不相干的人，到最後賠上一條性命。
貧道橫山，武當棄徒，這是十年前我參加武裝械鬥，失戀留命的故事。
武當無敵，十年一戰。
打群架的好日子。
武當派與無敵門，正邪消長僵持不下，鄙派掌門「青松」曾與無敵門賊寇「獨孤無敵」率眾在炎武山千丈坪決一死戰，欲用本門絕藝「天蠶功」技壓「滅絕魔功」，可惜功敗垂成——不，那甚至不能說是功敗垂成，因為青松掌門壓根不會「天蠶功」，這門功夫是我的師父「燕沖天」在練，而他一直在閉關。
十年前的當敵一戰，花田裡犯了錯，燒灶時走了水，我派弟子自恃江湖正義，偷襲無敵門女弟子胸臀，引發激烈抗爭，雙方掌門勝負在所不論，大規模械鬥之下，死傷慘重。
卻沒想到，因此觸發了「十年一戰」的全新企畫，當敵再戰變成武當門下新陳代謝的重要工具。新陳代謝不好懂嗎？汰舊換新總知道。
——沒用的人都給我去死！
大致上就是這個意思。
新一個會期的十年一戰，我派武當全員「反骨奇兵」：好吃懶做的、桀傲不馴的、以下犯上的、敗壞門風的。不論人數多寡，只要曾經戒律堂判刑確定，有流放以上之刑，全部丟去「十年一戰」，以血償罪，僥倖未死再來資源回收。
貧道橫山，也是其中一員，但我不想解釋我做錯了什麼。
我的故事從以下八個字開始：
橫山美雪，生死相守。
美雪姑娘是獨孤門弟子，我倆魚雁往返、秘密通信已有年餘。她因細故遭同門陷害（差不離兒是奶子不給摸什麼的），讓「無恥門」點入十年一戰，自生自滅。我和美雪相約，在這會期攜手抗敵，私奔殉情。
能活，就做一對亡命鴛鴦；要死，也要死得胸腹相親。
這就是我們討論許久的計畫。
我和美雪姑娘手牽手、肩併肩，放倒了武當派許多同類、了帳了「無恥門」許多異類，逃到林間一處廢棄小屋，美雪姑娘白袍染血，我盯著她的胸部起伏。
「師妹，把衣服脫了，休息一下吧，這裡沒有外人。」我試著輕描淡寫，不露一點痕跡。
美雪聞言如遭電殛，嬌軀一震，鬆開我手跳開丈許，刀刃指住我雙眼眉間。
「橫山師兄，我萬萬想不到，你跟我同門師兄弟一樣禽獸。」
我聽到都要哭了。
「美雪美雪，我們在一起，殺了那麼多人，也有武當派也有無敵門。消息傳回去，妳覺得能夠逃避多久？橫豎是個死，不如趁著手腳還在，行動還利索，先做夫妻先洞房，勝過死了沒得快活！」
美雪冷笑，頭歪眼斜睨我。
「雌兔腳撲朔，雄兔眼迷離。你這一路上一直盯著我奶子，有沒想過我已經生了兒子！」
「什麼！」美雪這句說話才真是讓貧道如遭詐騙，虎軀劇震。
「妳在信上跟我說，妳還是個處女！」
「你不是也在信中跟我說，你是武當少掌門，青松道人的私生子？當我沒看過《天蠶變》，那雲飛揚算那招？」
「好淫婦！」美雪這樣踩我傷口我真的怒了，都不讓人裝，這個世界還講人權嗎？遂也抽劍，劍指無良美雪。貧道橫山，武當一鴿，今天就要來敦親睦鄰，為世仇「無敵門」清理門戶！
筆下寫來雖遲，那時卻是極快，我施展「雲龍劍法」的「八方雲集」，暗藏殺著「四海遊龍」，待將無良美雪一劍穿心，卻讓她連使「移情別戀」「琵琶別抱」兩陰招，連消帶打磕飛我寶劍。
這一劍殺出，出了個寂寞。
跟著無良美雪刀刃抵住我咽喉。
刀鋒冷，熱情未冷。美雪望住我的眼睛，流下兩行情淚。
「黯然消魂者，唯『別』而已矣！要不是我家死人頭狠心離開我，真想讓你做我小老公！」
幹，妳還是殺了我吧，他媽的賤婦。
「橫山童子，受死吧——！」講了半天都沒出力，美雪還是有她的矜持。
然後美雪在我面前癱軟，「飛」到一隻灰色大鶴的肩膀上。
「阿彌陀佛，我佛慈悲！」灰色大鶴原來是一名灰袍老僧，一肩扛住美雪，單手問訊。這位爺從出場到退場，總共就那麼一句台詞。
「阿彌陀佛！我佛慈悲。」老僧沒有別的話講，但看這情形，他是為了救我而將美雪點的穴。江湖傳說點穴法極吃內力指勁，還有判斷人身穴位的眼力，老僧能在瞬息之間將美雪制穴而不傷，肯定是江湖奇人來著。
但，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？這是貧道始終解不開的謎。
老和尚藝高人膽大，也不看我還能自由行動，逕自轉過身去，要將美雪帶離現場。貧道寶劍脫手，不能偷襲，正思量時，奇變陡生！
「咕哇！」老和尚遭人暗算，吐血飛退，琵琶又換人抱。這是個神秘黑衣人，幪頭蓋臉，行動迅速，眼神冷漠但我似曾相識。黑衣人對於自己偷襲成果極有自信，竟不察看灰袍老僧是死是活，再一掌就要發力向我。
「我不想活了！松，帶我走。」軟癱在黑衣人肩上的美雪居然沒有驚惶，潑婦罵街一樣下了奇怪的指令。黑衣人瞪我一眼，「哼！」貧道又虎軀劇震，還虎尿失禁，溼了一褲子，可總算保住一條爛命。
老僧心口中掌，很快OHCA，我剝開灰袍撿查傷勢，手印發黑，似是無敵門秘傳「滅絕魔功」。美雪她孩子的爹若是獨孤無敵，為何開口就叫他「松」？我武當派的青松掌門才叫「松」吧？想到這裡冷汗直流，「阿彌陀佛，我佛慈悲！」
這一戰僥倖未死，失戀收場。十年一戰規矩鬆乏，戰死的不會有人來收屍，苟活的自備路費回武當。貧道本就是凡俗人，不願再出家，虧空公款的罪早已用性命抵償。
幾年又幾年過去了，我不曾再去搔擾無良美雪。
橫山美雪，相忘分手。
完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